“……大都會市的重建工作正在進行，其中，艾爾集團和萊克斯集團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

換臺。

“……關於之前超人和毀滅日的大戰，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了社會學家、心理學家和哲學家進行分析和評價……”

換臺。

“……目前，還沒有任何一位超級英雄對超人的狀況做出公開的回應，很多人都相信超人並未死亡……”

換臺。

“……國防部長對超人的最後歸屬提出了意見，他認為超人的屍體是國家的財富，勒令神奇女俠立刻交出他的遺體……”

蠢貨。

換臺。

“……距離大戰已經過去三天，亞歷山大．艾爾出席了大都會重建工程的儀式，然而卡爾．艾爾仍未露面……”

換臺。

“……近日，萊克斯．盧瑟主持了大樓重建的現場，他也是在當日大戰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並主持了救援工作的人。當被問及他對超人有何想法時，他做出了以下回應。”

大屏幕上，萊克斯在保鏢的重重護衛下走近車子，對記者的詢問聲充耳不聞，但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空隙處，不過這個微小的動作並未引起任何人的重視，只有茉西若有所覺地咬了一下嘴唇，匆忙地低下了頭。

“我必須要承認我對他所下的結論太過輕率，盡管我從不認為我的懷疑論有任何問題，超人在大都會中的所有行動確實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他說，“他是個外星人，我時刻牢記這一點。”

“然而他的存在也許確實說明了些什麽，或許他確實有極為高尚的心靈，他的死亡為這一切質疑畫上了終點，而且，不得不說，他將我置於一種尷尬的境地。”

“所以盧瑟先生，”不知道哪個記者大聲問，語氣憤憤不平，“你依然認為超人對地球心懷不軌？”

“我從來沒有這麽說過。”萊克斯．盧瑟毫不疑遲地否認了這句話。

電視機前的人發出一聲充滿了嘲諷的嗤笑，仰頭一口氣喝光了手中的啤酒。

他隨手把空罐子往地上一扔，啤酒罐滾了幾圈，撞倒了一邊被壘成一座小山的空酒罐山。

啤酒罐嘩啦啦地倒了一地，一個笨拙的機器手頓時慌了，猶豫不定地在啤酒罐周圍轉了幾圈後，它笨拙地一個又一個將它們重新收集起來。

“我從這場慘劇裏學會了很多，我想所有人都是。”萊克斯說，面朝鏡頭，神色悲傷，“所有人都在關註超人和他那些朋友們的付出，卻很少有人看到那些忙碌的普通人。我並非貶低超人，或是否認他的努力，但我看到的，是更多普通人被隱藏在他的光輝之下。”

沒有人否認萊克斯．盧瑟為這個城市所做出的努力。

是他奔走在事後救援的第一線上，是他運用自己的財富和人脈推進本應經過繁冗的文件才能啟動的修覆工作。

是他親切地慰問傷員，並停下實驗室中的所有工作，全力研發高智能假肢，幫助在災難中殘疾的傷員恢覆信心。

同樣也是他在政客中周旋奔走，努力緩和上層與超級英雄間僵硬的關系。

“如果我希望人們從降臨我們世界的這場災難中學到什麽的話，那就是哪怕世上有外星人、亞馬遜人和亞特蘭蒂斯人存在——一個普通人依舊可以改變世界。警察、消防員和軍人們每天都冒著生命危險在拯救他人。他們沒有超級速度或是魔法戒指幫忙。我只是謙卑地與他們共行。*”

“至於超人？”他說，“我追溯超人一路走來的痕跡，渴望看到一個象征。我覺得我會看到一個堅定不移的偉人，確信自己能將全人類引向光明，但我看到的那個超人，無論他到底是誰，總是在嘗試與錯誤中跌跌撞撞。*”

電視機前的人聽得入神，新開啟的啤酒罐被他捏在手中和他手掌相接觸的位置甚至已經變溫，他卻始終忘了去喝。

“我不認同他的價值觀，他虛度人生的方式。我抵制他。*”

“但他是個英雄，而且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那個。*”

看得出在場所有人都被他的發言驚住了，萊克斯卻渾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在發表了一通短暫的演講後，他頭也不回地坐上車，將所有人都甩在他的車尾之後。

“賈維斯。”電視機前，托尼終於開口說話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下午三點，先生。”賈維斯回答，“您需要休息了，先生，我確定您攝入的過量酒精正在毒害您的大腦……”

“漂亮的修辭手法。”托尼說。

他翻出手機，撥通了萊克斯的號碼。

對面很快就接聽了，然而沒有說話，連丁點呼吸聲都沒有洩露。

托尼坐在向陽的地方，手指緩慢地敲打著桌面。

他喝了太多酒了，但過量的酒精只是令他更為清醒——像他這種人，喝酒大抵都是為了裝醉，為了在糊塗的時候說些清醒的話，為了掩飾、宣洩或者悄無聲息地崩潰。

可有時候他太清醒了，連裝都裝不出來。

“我必須要承認很多時候他都讓我覺得很害怕，但他給我的恐懼感，和大多數人對他感到恐懼的理由不一樣。”

萊克斯沒有答話。

按托尼的性格這時候就該大肆諷刺了，再不濟也要扔出幾聲冷笑，然而此時此刻他實在是沒心情裝模作樣亦或者妙語連篇。

斯塔克大廈樓下蹲著無數如饑似渴的記者試圖從他口中撬出超人的現狀，軍部高層每一個都想從他這裏打探消息，佩普試圖和他說話，多麽體貼，可托尼什麽都聽不進去。

他不想聽人勸導也不想被人安慰，他厭惡被認為悲傷到痛不欲生。

上次那場大戰之後他產生了新的靈感去升級他的機甲，賈維斯在接受了超人的禮物後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異常，還有那麽多實驗等著他去做，還有那麽多這裏等著他推翻，還有那麽多獎項等著他去拿……

痛苦和悲傷有何價值？有何意義？痛苦和悲傷一無是處，而且無聊透頂。

但好像除了痛苦和悲傷，沒什麽別的東西能解釋他現在的心情。

“我們都知道他喜歡電影，”托尼說，“他總是有很多奇怪的點子，有一些被拍成成片，有一些流產，還有一些電影則居於這兩者之間，他已經有了完整的構想和設計，借助一些科技手段拍好了成片，但是沒有讓電影上映。”

“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些。”萊克斯說。

他坐在辦公桌後，手機開著擴音放在桌面，眼神定在臨窗的地方。

“就好像我們關系好得能聊起這種話題似的。”托尼冷笑了一聲，“算了，我沒心情和你吵架。他會給我發那些沒有上映的成片，次數很少。我們認識了那麽多年，他也就給我發過一部電影。”

萊克斯心知重點來了，又看了一眼窗前。

“那是一部其實不那麽優秀的電影。”托尼思索著說，“大概講了這麽一個故事，說是某一天，一個小鎮忽然起了一場大霧，霧中有很多看不清的怪物，敢進去的人都有去無回。小鎮裏的人被困在一間超市不敢出去。被困的有黑人律師，有藍領工人，有一個瘋女人，一部分背景人物，還有男主角和他的兒子。”

“超市裏的人分為兩派，一部分是以男主角為首的科學派，一部分是以瘋女人為主的宗教派——這個宗教是在被困的幾天時間裏發展起來裏的，他們相信大霧和怪物都是神對他們的懲罰。隨著時間的流逝和超市裏的食物的減少，科學派的成員越來越少，宗教派越來越多。人們的行事越來越瘋狂，他們對瘋女人言聽計從，甚至把一個軍人趕出門外作為‘祭品’。”

“他們選中男主角的兒子作為下一個祭品。”

“男主角當然不可能同意，於是兩派人發生了爭鬥，瘋女人被殺，一團混亂裏，男主角帶著兒子在內的四個人駕車離開超市尋找出路。”

“他們一路上在濃霧中看到無數若隱若現的怪物，不停前進，直到燃油耗盡……接下來怎麽辦呢？”

“英勇無畏的男主角帶著同伴找到出路，經典的個人英雄主義電影。”萊克斯說，“不像是你會喜歡的故事。”

“你和我說話的口吻讓我很不喜歡，盧瑟，停止這麽和我說話。”

“那不是對你說的。”

“隨你的便吧。”托尼說，“但電影的結局不是這個，電影的結局是車裏的五個人決定放棄求生並自殺，以避免可能產生的由饑餓引起的人性悲劇。”

“男主角只有四顆子彈，他用這四顆子彈殺死了其他四人，然後下車迎接怪物，而就在這時候，迷霧消散了，坦克和軍車從他面前開過，上面載著留在超市裏不肯離開的那些背景人物。”

“……有趣。”萊克斯說。

“這部電影不算很差，但和其他電影相比有很明顯的瑕疵，即使我也能隨口說出好幾個。對人物的轉變鋪墊不足，討論了階層、宗教等等太多問題導致節奏匆忙，邏輯錯誤也有許多，”托尼說，“但當我告訴他我的評價時，你猜他說什麽？”

“‘別把他們看成電影’，他說，‘把他們看成一件真事，一個社會新聞’。”

說到這裏的時候托尼樂不可支地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甚至笑出了眼淚：

“太有意思了對不對？一個超級英雄竟然拍了一部嘲笑個人英雄主義的電影，還嘲笑得那麽情真意切。你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對吧？”

一股無聲的寒意從不知名的地方升起，令萊克斯緩慢地打了個哆嗦。

“你看起來很冷，love。”窗前的陽光裏，超人溫柔地說，“我希望你沒有為我對你的隱瞞生氣。”

萊克斯凝視著他，一語不發。

“我只是想告訴你。”托尼突兀地止住了笑，冷冷地說，“你在電視上洋洋得意的臉醜惡得讓我想吐。別以為你是最了解他的人，盧瑟，你那麽自以為了解他，這恰恰讓你完全不了解他。”

“他是個英雄，他也不是英雄。他不是英雄的那部分和他是英雄的那部分一樣重要。”托尼還在說，“而你只看到……”

“這話太過火了。”那個超人又低聲說，臉孔在陽光下光潔而美好，“妮妮只是在激怒你。他擅長這個，別掉進他的陷阱。”

“停止說教。你什麽都不是。”萊克斯冷冷地說，“你只是一個幻覺，一個影子。”

“……你真是瘋了，盧瑟。”托尼掛斷了電話。

他擡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高聲道：“賈維斯，覆仇者聯盟建立的公開發布會什麽時候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摘自漫畫中萊克斯原話，略有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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